冰冷的银刃,精准地贯穿了那颗他曾在无数个夜晚倾听心跳的地方。
白夜低下头,看着自己胸前洇开的血色,那颜色并非鲜红,而是一种诡谲的、带着微光的冰蓝。剧痛迟了一秒才传来,但她却在笑,唇角勾起一个破碎而凄艳的弧度。
她抬起颤抖的手,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紧握刀柄的手腕,指尖冰凉刺骨。
“墨言……”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,带着血沫的哽咽,“……你终于……如愿了……”
沈墨言僵立在原地,仿佛被那道冰蓝色的血液冻僵。他看着她苍白的脸,看着她那双曾经盛满星辉与狡黠,此刻却迅速黯淡下去的绯红眼眸,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碎裂、崩塌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的血沫,“为什么偏偏是你——!”
1
三个月前。
那家名为“永夜”的画廊,只在午夜零点后对特定客人开放。
沈墨言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,以一名年轻古籍修复师的身份,站在一幅描绘着古老传说的油画前。画中,猎人与吸血鬼在月光下殊死搏杀,色彩浓烈,笔触充满了张力。
“这幅画的用色很大胆,但关于‘圣银’的传说,细节错了。”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。
沈墨言转头,撞进了一双绯红色的眼眸里。那颜色并不诡异,反而像最上等的红酒,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深邃的光泽。
说话的女人拥有一头如月光织就的银色长发,随意披散在肩头,衬得肌肤白皙近乎透明。她穿着一件复古的丝绒长裙,身姿优雅,气质神秘而疏离。
“哦?”沈墨言挑眉,压下心中因那异色双眸一闪而过的讶异,维持着专业人士的平静,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传说中的圣银,并非单纯的金属,”女人指尖虚点画中猎人手中的武器,“它需要猎人心头血的淬炼,才能对高等血族造成真正的致命伤。画里,少了这缕血色。”
她的见解独特而犀利,完全不像普通爱好者。沈墨言心中微动,生出了几分真正的兴趣。“很独到的见解。我是沈墨言,一名古籍修复师。”
“白夜。”她微微一笑,绯红的眼眸弯起,像盛满了碎钻的夜空,“一个……对古老历史感兴趣的民俗学者。”
——回忆的潮水褪去,眼前依旧是残酷的现实。
“咳……”白夜又咳出一口冰蓝色的血,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。
沈墨言下意识地松开刀柄,伸手接住她。她轻得像个幻觉,冰冷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,冻得他心脏都在抽搐。
“画廊……那次……”白夜靠在他怀里,气若游丝,断断续续地说,“我不是……故意骗你……”
沈墨言紧紧抱着她,徒劳地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迅速冷却的身体,巨大的悔恨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。“别说了……白夜,别说了……”
“真好……”她的眼神开始涣散,声音越来越轻,最终,化作他耳畔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,“至少……最后……死在……你怀里……”
抓住他手腕的力道骤然消失,那只冰冷的手无力地垂落。
与此同时,她胸前的伤口处,冰蓝色的光芒大盛,她的身体从伤口开始,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冰蓝色尘埃,如同无数只绝望的萤火虫,飘散在古堡死寂的空气里。
沈墨言徒劳地想要收紧手臂,却什么也抱不住。那些光点从他指缝间溜走,消散,最终,彻底不见。
只剩下那柄沾着冰蓝血液的银刃,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冷硬的地面上。
古堡空旷,回声阵阵。
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,僵立在原地,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。巨大的、无声的悲伤席卷了他,最终化作一声撕裂长空的、野兽般的绝望咆哮。
“啊——!!!!”
2
“永夜”画廊的初遇之后,沈墨言和白夜的关系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。
他们像任何一对被彼此吸引的都市男女一样,开始频繁约会。地点通常由白夜选择,多是些灯光暧昧、人流稀少的清吧,或是深夜营业的私人书店。沈墨言曾提议去阳光明媚的户外,白夜却总是以“皮肤敏感,怕紫外线”为由婉拒,他虽觉诧异,却也体贴地不再坚持。
此刻,他们坐在一家爵士乐流淌的顶楼酒吧,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。白夜轻轻晃动着杯中猩红的“桑格利亚汽酒”,她从不真的喝,只是喜欢那颜色。
“所以,修复一本几百年前的古籍,是什么感觉?”白夜托着腮,绯红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,仿佛他真的在讲述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。
“像是在和时间对话。”沈墨言放松地靠在椅背上,他享受这种无需伪装身份的片刻安宁,“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纸张和墨迹,还有前人的思想和情感。很奇妙。”
他省略了部分真相——他接触最多的“古籍”,其实是猎人工会里那些记载着吸血鬼弱点与猎杀技巧的羊皮卷。
“听起来比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民俗传说有意思多了。”白夜轻笑,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画着圈,“我的工作,很多时候都是在和‘可能’、‘据说’打交道。”
她也隐藏了关键——她研究的“民俗”,正是她自己族群漫长历史中留下的痕迹。
“试试这个,他们家招牌的巧克力熔岩蛋糕,据说用的是委内瑞拉顶级可可。” 沈墨言将一小碟精致的甜品推到她面前,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。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对人类社会一切事物表现出新奇的样子,这让他觉得……她很真实。
白夜拿起小勺,小心地舀了一勺,送入唇间。浓郁的甜香在味蕾绽放,她满足地眯起眼,像一只被取悦了的猫。“嗯,很好吃。”
沈墨言看着她,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软化。他左眉骨上那道浅疤,在暧昧的光线下显得不再那么锋利,反而添了几分故事感。白夜的视线在那道疤痕上停留了一瞬,很快又移开。
“说起来,”沈墨言状似无意地提起,“上次在画廊,你对圣银传说的了解,可不像只是‘民俗爱好者’的水平。”
白夜执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随即抬眼,眸中漾开一抹狡黠的笑意:“沈先生这是在调查我吗?”她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,“说不定,我其实是某个隐世家族流落在外的大小姐,家里藏着几本真正的孤本呢?”
她的玩笑冲淡了那一瞬间的微妙气氛。沈墨言失笑,摇了摇头:“是我冒昧了。”他将她的反常归结于学者特有的执着与神秘感。
离开酒吧时,已是深夜。 凉风习习,吹散了白夜银色的发丝。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单薄的披肩。
“冷?”沈墨言问。
“还好。”白夜话音刚落,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西装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肩上。外套上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,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硝烟与旧书卷混合的味道,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。
她拢紧外套,轻声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,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、交叠。气氛安静而美好,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。
将白夜送到她公寓楼下,沈墨言正要告别,她却突然转身。
“这个,送给你。”白夜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,递到他面前。
沈墨言微微一怔,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设计极为简洁的男士袖扣,材质特殊,呈现出一种深邃的、仿佛内里有光华流动的冰蓝色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偶然看到的,觉得和你很配。”白夜语气轻松,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,“不是什么贵重东西,据说……能带来好运。就当是谢谢你今晚的外套。”
沈墨言凝视着那枚冰蓝袖扣,指尖触碰到它时,竟感到一丝细微的、沁入骨髓的凉意。这凉意让他身为猎人的本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排斥,但看着白夜那双映着灯火的绯红眼眸,那点异样感瞬间被涌起的暖意覆盖。
“很特别,我很喜欢。”他合上盒子,郑重地放入西装内袋,贴近心脏的位置,“下次见面,我就戴上。”
白夜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,唇角弯起一个真心实意的、明媚的笑容。“好,那就说定了。”
她转身上楼,银色长发在夜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沈墨言站在原地,直到她窗口的灯光亮起,才转身融入夜色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那个小盒子,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,与他此刻微暖的心境形成奇妙的对比。
他并不知道,这枚象征着“好运”的礼物,来自吸血鬼亲王力量核心凝结的“血焰结晶”。正如她也不知道,他贴身佩戴的那枚看似普通的银色子弹吊坠,是浸染过圣水、足以对她造成致命伤害的猎杀秘器。
3
沈墨言回到他那间兼具工作室与安全屋功能的公寓时,已是凌晨。
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,但他心头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阴翳。那枚冰蓝色的袖扣被他放在书桌上,在台灯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。他指尖拂过袖扣,那沁入骨髓的凉意再次传来,让他微微蹙眉。这感觉,不像任何已知的金属或宝石。
就在这时,他手腕上伪装成普通腕表的通讯器发出急促的震动。
是猎人工会的加密频道,红色优先级。
沈墨言眼神一凛,所有关于温柔夜晚的遐思瞬间消散。他按下接听,一个冰冷严肃的电子合成音传来:
“指令:即刻起,最高优先级目标变更为‘清道夫’行动。目标:吸血鬼亲王,‘白夜’。”
沈墨言的心脏猛地一缩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“目标特征:银色长发,绯红眼眸。力量具现化为冰蓝色火焰,形态不稳定时周围温度会骤降。极度危险,最后一次被捕捉到的能量信号位于新月区。”
新月区……正是白夜居住的那片高级公寓所在的区域。
合成音还在继续,伴随着几张极其模糊的监控截图,只能看到一个银发的轮廓和一抹冰蓝色的残影。“此人擅长伪装,可能以任何身份潜伏。所有外勤人员提高警惕,发现可疑目标,格杀勿论。”
“格杀勿论”四个字,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沈墨言的耳膜。
他关闭通讯,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。他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,脑海中却全是白夜微笑的脸庞,是她捧着蛋糕时满足的神情,是她披着他的外套时纤细的身影。
银发,红眸……冰蓝火焰……
不,不可能只是巧合。她只是个体质特殊的民俗学者,一定是这样。他用力甩了甩头,试图将那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去。但猎人的直觉,却像警铃一样在他脑中疯狂作响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白夜站在自己公寓的落地窗前,并未开灯。
她手中握着一枚古老的、萦绕着血色能量的通讯水晶,里面传来族内长老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:
“殿下,我们收到确切消息,猎人工会的王牌,‘银刃’沈墨言,已经潜入本市。他的目标很可能是您。”
白夜纤细的手指骤然收紧,水晶冰冷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。
“特征:黑色短发,左眉骨有一道浅显疤痕。惯用武器为特制银弹,对高等血族威胁极大。此人冷酷无情,是猎人世家出身,手上沾染了我族无数鲜血。最后一次确认其活动轨迹,在星光画廊附近。”
星光画廊……正是她和沈墨言初遇的地方。
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:“请您务必谨慎。近期尽量减少外出,我们会加派人手在您附近布防。一旦发现此人踪迹,或他胆敢接近您,不必请示,就地格杀。”
通讯结束,水晶的光芒黯淡下去。白夜缓缓松开手,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。
黑色短发,眉骨疤痕……沈墨言……
那个会细心为她披上外套,会认真听她讲那些“民俗传说”,眼神温和的男人……会是冷酷无情的猎人王牌“银刃”?
她回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、与古籍修复师身份不符的锐利眼神,还有他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、让她本能感到不适的气息……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,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,带来刺骨的冷意。
不,不会是他。 她宁愿相信这只是命运的又一个恶劣玩笑。
第二天傍晚,他们依旧按照约定在一家书店咖啡馆见面。
气氛与往常有些微妙的不同。
沈墨言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,袖口平整,并没有戴上那枚冰蓝袖扣。白夜注意到这个细节,心头莫名一沉。
而沈墨言的目光,则不由自主地多次落在白夜束起的银色长发上,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与“亲王”、“冰焰”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“你昨天……休息得不好?”白夜搅拌着杯中的红茶,轻声问道,打破了沉默。
沈墨言回过神,对上她关切的眼神,心头一阵烦乱。“有点工作上的事,比较棘手。”他顿了顿,状似无意地反问,“你呢?看起来好像也有点心事。”
白夜垂下眼帘,长而密的银色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情绪:“族里……家里有些琐事,让人心烦。”
两人各怀鬼胎,对话间充满了试探与保留。曾经自然流淌的默契,此刻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。
就在这时,咖啡馆的门被推开,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沈墨言几乎是本能地,身体瞬间绷紧,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向门口,右手甚至下意识地往腰后虚按了一下——那是他通常放置武器的地方。一套动作快如闪电,完全是顶尖猎人遭遇潜在威胁时的条件反射。
白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,心猛地往下一沉。
几乎是同时,一个莽撞的服务生端着满满的托盘从旁边经过,脚下不稳,眼看要将滚烫的咖啡泼到白夜身上。
“小心!”
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。
沈墨言的手臂快得带出了残影,一把将白夜揽向自己身后,用身体挡住了可能泼洒的液体。而白夜的手指也在桌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掠过,那杯摇晃的咖啡竟然在托盘上诡异地凝固了一瞬,让服务生得以稳住。
危机解除。
服务生连声道歉后离开。
沈墨言松开揽着白夜的手,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。
他刚才保护她的动作,快得不似常人。
她刚才那瞬间逸散出的、不正常的低温……
沈墨言看着白夜略显苍白的脸,沉声问:“你没受伤吧?” 他的目光,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,似乎在寻找什么不存在的伤痕。
白夜拢了拢衣领,避开他的视线,勉强笑了笑:“没事,谢谢你。” 她的心跳得飞快,几乎要撞出胸腔。
4
咖啡馆那次近乎暴露的意外之后,一种刻意的疏离感在沈墨言和白夜之间蔓延。
他们有整整三天没有联系对方。
这三天里,沈墨言动用了自己在猎人公会内部的权限,调阅了所有关于“白夜”亲王的加密档案,结果寥寥无几,只确认了其力量属性确为罕见的“冰焰”。而白夜则通过族内的古老情报网,查询“银刃”沈墨言的猎杀记录,那长长的名单让她指尖发冷。
第四天深夜,沈墨言接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,只有简短的两个字:「救我。」附带了一个城郊废弃工厂的定位。
血液瞬间冲上头顶。是白夜!
所有关于她身份的猜疑在这一刻被抛到脑后,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慌攫住了他。他甚至来不及呼叫工会支援,抓起装备包和车钥匙,如同黑色的闪电冲入夜色。
工厂内部锈迹斑斑,弥漫着金属和机油腐败的气味。沈墨言如同幽灵般潜行,感官提升到极致。他听到了打斗声和吸血鬼特有的、充满威胁的低吼。
在一个空旷的车间,他看到了白夜。她的银色长发在黑暗中划出凌乱的弧线,正被三名明显是激进派的中阶吸血鬼围攻。她动作依旧优雅,但步伐已见踉跄,躲避间显得颇为狼狈。
沈墨言没有犹豫。他如同精准的杀戮机器,银弹破空,带着灼热的气息,瞬间贯穿了一名吸血鬼的心脏。另外两名吸血鬼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住,沈墨言已欺身而上,手中特制的合金短刃闪过寒光,动作干净利落,招招致命。
战斗在几秒钟内结束。三名吸血鬼化为灰烬。
沈墨言喘息着转身,看向靠在生锈机器旁,微微喘息的白夜。车间顶棚破洞漏下的月光,照亮她略显苍白的脸和有些凌乱的衣衫。
“你没事吧?”他快步上前,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灼,伸手想去扶她。
白夜却在他触碰到的前一秒,微微侧身避开。她抬起眼,绯红的眼眸在阴影中看不清情绪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沈墨言的手僵在半空。“我收到你的信息……”
“信息?”白夜蹙眉,拿出自己的手机,屏幕漆黑,“我的手机没电了。而且,”她顿了顿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我并没有向你求救。”
沈墨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这是一个陷阱?针对谁的陷阱?是针对他,还是……针对他们两人?
他看着白夜,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与疑惑,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刺眼。她刚才躲避他触碰的动作,是下意识的,还是……在害怕他猎人的身份?
“看来,是有人想引你过来。” 白夜轻声说,目光扫过地上那几滩灰烬,“或者,是想让我看到……你真正的样子。”她的视线,最终落在他手中那柄还沾着吸血鬼灰烬的合金短刃上。
沈墨言握紧了刀柄,指节泛白。他无法反驳。
两天后,白夜在一家私人图书馆查阅资料时,遭遇了麻烦。
两名猎人工会的低阶成员,似乎是凭借某种粗糙的能量探测仪,锁定了她身上不同于人类的微弱波动。他们堵住了图书馆的后门,眼神警惕而充满敌意。
“这位小姐,请配合我们调查一下。”其中一人亮出了伪装成证件的猎人徽记。
白夜眼神微冷。她可以轻易解决这两个喽啰,但一旦动用亲王级的力量,必然会引起更大的骚动,暴露行踪。正当她权衡之际,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“两位,有什么事吗?”
沈墨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,神情自然,手里还拿着两本刚借出的厚重大部头。他看似随意地站到了白夜和那两个猎人之间,将她护在身后。
“沈……沈先生?”那两名低级猎人显然认出了这位工会的王牌,顿时有些紧张。
“这位白夜小姐是我的朋友,一位民俗学者。”沈墨言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她的体质有些特殊,能量波动与常人不同,工会档案里有记录,属于已登记在册的无害异变体。你们的信息该更新了。”
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,甚至搬出了并不存在的“工会档案”。那两名猎人面面相觑,最终在沈墨言冰冷的注视下,悻悻地道歉离开。
危机解除。
白夜看着沈墨言宽阔而带着保护意味的背影,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他刚刚,用猎人的身份,庇护了一个吸血鬼。
沈墨言转过身,对上她复杂的目光。他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看来,我们都被盯上了。” 他帮她,是出于无法割舍的感情,也是为了查清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。
白夜沉默了片刻,才轻声开口:“谢谢。” 这一次,她的道谢里包含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情绪。他刚才的维护,是真的吗?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、获取信任的伪装?
回去的车上,两人一路无话。
沈墨言握着方向盘,目光直视前方,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白夜在工厂里那“狼狈”却总能恰到好处躲开致命攻击的身影,以及她避开他触碰时那一瞬间的疏离。
白夜靠在副驾驶座上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,指尖却无意识地缠绕着衣角。他斩杀吸血鬼时那精准冷酷的身手,与此刻安静开车的侧影重叠在一起,让她感到一阵心悸的迷茫。
5
压抑的猜忌与试探,像不断绷紧的弓弦,终于到了临界点。
沈墨言和白夜,几乎在同一时间,向对方发出了邀约。地点,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他们初遇的地方——那家名为“永夜”的画廊。时间,定在午夜,画廊清场之后。
他们都觉得,必须做一个了断。要么坦诚一切,要么……彻底告别。
沈墨言提前半小时到达。画廊里空无一人,只有几盏射灯亮着,勾勒出画作的轮廓,气氛静谧得诡异。他站在那幅描绘猎人与吸血鬼之战的画前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凉的蓝色袖扣。他决定,只要她愿意坦诚,他可以用自己的全部功勋和信誉向工会担保,为她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。
白夜则准时推开了画廊沉重的木门。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,银发如瀑,神情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。她看着沈墨言挺拔而孤寂的背影,心中已做出决断。如果他真是“银刃”,如果他愿意放弃猎杀,她可以动用亲王权限,带他离开,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,哪怕背叛整个族群。
“你来了。” 沈墨言转过身,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带着回音。
“我来了。” 白夜一步步走近,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两人在画作前站定,隔着几步的距离,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。
“白夜,”沈墨言深吸一口气,率先开口,目光灼灼地盯着的眼睛,“告诉我,你到底是谁?”
“沈墨言,”白夜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视线,绯红的眼眸深处是翻涌的情绪,“也请你告诉我,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?”
空气凝固了。两人都能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。
“其实我……”
“我一直想告诉你……”
两人几乎同时开口,又同时顿住。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、痛苦,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。
就在这紧绷的沉默即将被打破的瞬间——
“砰!”
画廊临街的落地玻璃窗轰然炸裂!无数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入!
紧接着,两侧的应急出口被人粗暴地撞开,手持银质武器、穿着猎人工会作战服的人影,与周身萦绕着血色能量、瞳孔发出幽光的吸血鬼,如同潮水般同时涌了进来!
猎人与吸血鬼!他们竟然同时出现了!
“拿下他们!叛徒!” 猎人工会带队的小队长厉声喝道,目光死死锁定沈墨言和白夜。
“保护亲王!清除所有猎人!” 吸血鬼一方为首的男爵也发出尖啸,嗜血的目光扫过全场。
沈墨言和白夜瞬间明白过来——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双重陷阱!猎人工会的激进派和吸血鬼的激进派,不知何时联手,目的就是将这对可能危及各自阵营稳定性的“异类”一网打尽!
混战瞬间爆发!银光与血焰交织,怒吼与尖啸混杂。画廊瞬间从艺术的殿堂沦为血腥的战场。
沈墨言和白夜背靠着背,被双方人马团团围在中央。
“看来,我们被当成共同的敌人了。” 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,她周身开始弥漫出肉眼可见的寒气。
“那就……杀出去!” 沈墨言眼神锐利如刀,反手从后腰拔出双枪,银色的枪身在混乱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。
一名吸血鬼嚎叫着扑向白夜,利爪直取她的咽喉。白夜甚至没有回头,只是随意地一抬手,一股冰蓝色的火焰凭空而生,瞬间将那吸血鬼冻结成一尊狰狞的冰雕,随即寸寸碎裂!
几乎是同一时刻,一名猎人从侧翼突袭,淬毒的弩箭射向沈墨言的后心。沈墨言仿佛背后长眼,侧身、旋腕、扣动扳机,动作一气呵成!“砰!”银弹精准地击中弩箭,将其炸成碎片,余势不减,直接没入那名猎人的肩胛,将其击飞出去。
他们背靠着背,一个挥舞着冰蓝血焰,所过之处皆成冻土;一个双枪喷射死亡银光,弹无虚发。配合竟然默契得惊人,仿佛早已并肩作战无数次。
然而,在击退又一波攻击的间隙,两人侧头,目光终于再次交汇。
沈墨言的眼中,倒映着白夜指尖跳跃的、那档案中明确记载属于吸血鬼亲王“白夜”的冰蓝血焰。
白夜的眼中,倒映着沈墨言手中那柄雕刻着猎人家族徽记、正冒着硝烟的特制银枪,以及他战斗时那熟悉的、属于王牌“银刃”的冷酷姿态。
所有的猜测、所有的侥幸、所有的伪装,在这一刻,被彼此手中那不容置疑的力量彻底击得粉碎。
时间,仿佛再次凝固。
沈墨言的枪口微微下垂,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。
白夜指尖的血焰也摇曳不定,她看着这个曾给予她温暖,此刻却代表着绝对对立面的男人。
画廊里厮杀声、爆炸声依旧,但他们周围却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真空。
最终,沈墨言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毁灭般的绝望,问出了那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:
“……冰蓝血焰……你……就是白夜亲王?”
白夜看着他,绯红的眼眸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深切的悲哀,凄然一笑:
“特制银弹,猎人家徽……你,就是‘银刃’沈墨言?”
6
画廊的死斗,以一场剧烈的煤气管道爆炸(由流弹引发)作为仓促的终局。
在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掩护下,沈墨言拉着白夜,撞破了画廊后巷的窗户,落入冰冷的夜色中。两人都受了些轻伤,衣衫破损,满身狼藉,但比身体创伤更深的,是心口那道被真相撕裂的、汩汩流血的伤口。
他们不敢回各自的住所,也不敢使用任何能被追踪的交通工具。沈墨言凭借猎人对城市最阴暗角落的熟悉,找到了一处位于地下管网附近的、早已废弃多年的安全屋。
房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,只有一盏昏黄的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。两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剧烈地喘息着,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、硝烟味,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所以,从一开始就是假的。” 白夜率先打破了沉默,声音沙哑,她看着自己依旧萦绕着微弱冰蓝光晕的指尖,“古籍修复师?接近我,是为了更方便地调查‘白夜亲王’吗?” 她的语气带着刺骨的嘲讽,眼神却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水晶。
沈墨言猛地抬头,眼中布满血丝:“那你呢?民俗学者?” 他扯了扯嘴角,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,“伪装成人类,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你心动,很有趣是不是?看着我挣扎在猎人的职责和对你的感情之间,很有成就感吗?!”
他的质问像一把钝刀,反复切割着两人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。
“我没有!” 白夜激动地反驳,声音带着哽咽,“我从来没有……我只是……” 她想说“我只是想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去爱一个人”,但话到嘴边,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种族与立场的鸿沟,像天堑般横亘在他们之间。
沈墨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,那些尖锐的、自我保护的愤怒,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,瞬间泄了下去,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痛苦。他颓然地垂下头,双手插入发间。
“工会不会放过我,我成了庇护吸血鬼的叛徒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你的族人,也不会原谅你,你与猎人同行。”
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弃儿。
长时间的沉默。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沈墨言缓缓抬起头,目光落在白夜手臂上一道被猎人银质武器擦伤、正缓慢愈合的伤口上。他忽然想起在画廊,她毫不犹豫地用血焰冻结了扑向他的吸血鬼;想起她即便在猜疑最深的时候,也没有真正伤害过他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一字一句地问道:
“白夜,抛开猎人和吸血鬼的身份……现在,在这里,我只问你一句,”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,“你对我……有没有过哪怕一刻,是真的?”**
白夜浑身一颤。她迎上他的目光,在那双熟悉的、此刻盛满了痛苦与希冀的黑眸中,看到了自己同样狼狈不堪的倒影。所有伪装的坚强在那一刻土崩瓦解。
泪水,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。她用力地点头,声音轻得如同叹息,却重重砸在沈墨言的心上:
“真的。每一刻,都是真的。”
沈墨言闭上了眼睛,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终于得到了赦免。尽管前路是万丈深渊,但至少,他们拥有过彼此最真实的心意。
他再次睁开眼时,眼神里某种沉重的东西似乎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、破釜沉舟的坚定。他朝她伸出手,掌心向上,带着伤痕和薄茧。
“那么,白夜,” 他说,声音沉稳而有力,“你愿意相信一个……猎人的承诺吗?”
白夜看着那只曾握紧银刃、也曾温柔为她披上外套的手,看着他那双不再有疑虑、只剩下她倒影的眼睛。她脸上的泪痕未干,却缓缓地、坚定地,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。
“我的答案,从在画廊为你挡住攻击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注定了。” 冰与暖的体温在交握的指尖传递,驱散了地下室的阴冷与绝望。
他们不再是谁的亲王,也不是谁的王牌。
他们只是沈墨言和白夜。
是两个被世界抛弃,却决定紧紧抓住彼此的、孤独的灵魂。
7
废弃安全屋的短暂安宁,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。
猎人工会的追踪术与吸血鬼对同源能量的感应,如同两张无形的大网,迅速锁定了他们的藏身区域。沈墨言设置的几个外围警戒陷阱接连被触发,预示着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。
他们转移了两次,但每一次都感觉那双无形的眼睛离得更近。压抑、疲惫,以及对未来的茫然,像浓雾一样笼罩着两人。
第三天清晨,当第一缕惨白的阳光勉强透过地下通风口的栅栏时,一道被特殊能量放大、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,同时在沈墨言和白夜的脑海中响起——这是猎人工会会长与吸血鬼大长老联手施展的精神通牒。
“沈墨言,白夜。”
声音如同审判。
“你们已背叛了自己的血脉与誓言,罪无可赦。”
沈墨言握紧了拳,白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。
“但念在过往功绩(/血脉尊贵),我们愿意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“条件:”
“沈墨言,亲手处决吸血鬼白夜,带回她的‘源血核心’,你的叛徒罪名可被赦免,回归工会。”
“白夜,亲手挖出猎人沈墨言的心脏,带回他的‘猎人之证’,你可重返族内,继承亲王之位。”
冰冷的条件,带着残忍的戏谑,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刺入两人的意识。
“地点:黄昏古堡。时限:日落之前。”
“若逾期不至,或妄图反抗,我们将联手降临,将你们……以及任何敢于庇护你们的存在,一同……彻底抹除。”
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,留下死一般的寂静,和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、名为“黄昏古堡”的最终地点。
沈墨言缓缓睁开眼,看向对面的白夜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,绯红的眼眸中翻涌着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他们都明白,这不是谈判,这是最后通牒。这是一个阳谋,逼他们在自相残杀与共同毁灭之间做出选择。
古堡必然是布满天罗地地的绝杀之局。
“他们想让我们……亲手了结对方。” 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死亡,而是因为对方手段的卑劣与诛心。
沈墨言站起身,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,平视着她的眼睛。他的目光沉静,里面没有愤怒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风暴过后的坚定。
“你相信吗?” 他问,声音很轻。
白夜看着他,摇了摇头,银发随之晃动:“不信。”
“那么,” 沈墨言握住她冰冷的手,嘴角勾起一个极淡、却充满力量的弧度,“他们的条件,我一个都不选。”
他站起身,同时也将她拉了起来。两人并肩站在昏暗的光线下,如同两柄即将出鞘的、宁折不弯的利剑。
“我的立场,” 沈墨言的目光穿透废弃的墙壁,望向远方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,“从爱上你的那天起,就只剩下你身边这一个。”**
白夜的心猛地一颤,所有的恐惧和不安,在这句告白面前都烟消云散。她反手握紧他的手,冰蓝色的微光在她眼底流转,那是属于吸血鬼亲王的骄傲与决绝。
“那就让他们来吧。” 她抬起头,绯红的眼眸中燃烧起熊熊战意,“想拆散我们,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!”
8
黄昏古堡,矗立在悬崖之巅,沐浴在如血残阳中,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沈墨言和白夜携手踏上通往城堡大门的古老石阶,步伐沉稳,姿态如同赴一场华丽的盛宴,而非死亡的邀约。
城堡厚重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洞开,门后并非空无一人。猎人工会的精锐与吸血鬼氏族的战士分列两侧,泾渭分明,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。而在大厅的尽头,猎人工会的会长——一位须发皆白、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,与吸血鬼议会的大长老——一位笼罩在黑袍中、只露出一双幽深红眸的身影,并肩而立。
这诡异的同盟,只为剿灭他们二人。
“看来,你们已经做出了愚蠢的选择。” 工会会长声音洪钟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玷污血脉,背弃盟约,唯有以死洗刷。” 大长老的声音则如同毒蛇吐信,冰冷滑腻。
沈墨言上前一步,将白夜护在身后半步的位置,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:“我们的选择,轮不到你们来评判。”
战斗,在下一瞬间毫无预兆地爆发!
没有多余的废话,银光与血焰再次充斥整个古堡大厅。猎人的弩箭附着圣光,吸血鬼的利爪带着寒芒,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心的两人。
但这一次,截然不同。
沈墨言不再孤身作战,白夜也不再需要隐藏。他们的后背紧紧相贴,成为了彼此最坚固的壁垒,最锋利的矛。
一名猎人从左侧突袭,银剑直刺白夜腰腹。沈墨言甚至没有回头,反手一枪,特制子弹精准地击中剑身,巨大的冲击力让那猎人虎口崩裂,长剑脱手。几乎在同一瞬间,一名吸血鬼从右侧阴影中扑向沈墨言,白夜只是指尖轻弹,一缕冰蓝血焰如灵蛇般窜出,瞬间将其冻结成冰雕。
他守护她的脆弱,她冻结他的危机。
他们的配合达到了惊人的默契,仿佛心意相通。沈墨言的银弹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为白夜开辟道路,而白夜的冰焰则如同拥有生命般,精准地缠绕、冻结任何试图靠近沈墨言的敌人。猎人的技巧与吸血鬼的魔力,两种本该互相克制的力量,在此刻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。
沈墨言双枪舞动,身形如鬼魅,每一颗子弹都带着决绝的意志。白夜长发飞舞,绯红眼眸冷冽如冰,冰蓝血焰在她周身绽放,如同死亡之花。他们在大厅中旋转、移动,所过之处,猎人被巧妙地击退卸去武器,吸血鬼被冻结碎裂,竟无一人能真正靠近他们三步之内!
他们不是在杀戮,而是在舞蹈。
一场用生命和爱情谱写的、对抗整个世界的死亡之舞。
工会会长和大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他们低估了这两人联手的力量,更低估了他们之间那坚不可摧的纽带。
“够了!”
工会会长终于失去了耐心,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古朴的、缠绕着荆棘状纹路的木质手杖。手杖顶端,一颗浑浊的晶体开始散发出不祥的灰白色光芒。
“以先祖之名,引动圣辉,净化一切污秽!”
与此同时,吸血鬼大长老也张开双臂,黑袍鼓动,浓郁如墨的血色能量在他掌心汇聚,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、散发着恐怖吸力的黑暗漩涡。
“以血源为契,召唤暗蚀,吞噬所有光明!”
圣洁的灰白光芒与污秽的黑暗漩涡,这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,此刻竟然相互交织、融合,形成一股更加庞大、更加混乱、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风暴,如同天地倾覆般,朝着大厅中央的沈墨言和白夜碾压而去!
这是禁忌的合击之术,威力足以将整个古堡大厅夷为平地!躲无可躲,避无可避!
感受到那足以令灵魂战栗的毁灭性能量,沈墨言和白夜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。
他猛地将她完全拉入怀中,用宽阔的后背迎向那毁灭的风暴。
而她,则在同一时间,调动起全部的生命本源,冰蓝血焰前所未有的炽盛,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、流转着无数古老符文的水晶盾墙,试图为他挡下这必杀的一击。
“要死,一起死。” 他在她耳边低语,声音平静。
“好。” 她在他怀中回应,毫不犹豫。
9
毁灭性的能量风暴,如同咆哮的巨兽,瞬间吞没了沈墨言和白夜所在的位置。
灰白与暗红交织的光晕扭曲了空间,所过之处,古堡坚固的石柱如同沙堡般崩塌,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沟壑。
在那毁灭的核心,冰蓝色的水晶盾墙发出了不堪重负的、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白夜咬紧牙关,绯红的眼眸光芒大盛,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,她在燃烧自己的“源血”强行支撑!这面盾,护住的是她怀中的整个世界。
然而,禁忌合击的力量远超想象。
“咔嚓——!”
盾墙彻底崩碎!
残余的能量如同溃堤的洪流,狠狠冲击在沈墨言的后背上!
“呃啊——!”
他发出一声闷哼,紧紧抱住白夜,将她死死护在身下。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,背部一片血肉模糊,甚至能闻到皮肉焦糊的气息。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白夜苍白的脸上。
风暴渐息。
大厅内一片死寂,残垣断壁,如同末日景象。
工会会长和大长老悬浮在半空,冷漠地注视着下方。猎人与吸血鬼们也停止了攻击,等待着最终的结果。
烟尘缓缓散开。
露出了相拥的两人。
沈墨言单膝跪地,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势,但头深深垂下,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整个后背惨不忍睹。白夜被他护在身下,除了力量透支和轻微震伤,并未受到直接冲击。
“墨言!”白夜挣扎着扶住他,触手一片粘腻的温热,那是他的血!她看着他迅速灰败的脸色和微弱的心跳,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,超越了种族,超越了立场。
没有时间了。
她抬起头,看向空中那两个造成这一切的元凶,眼中不再是愤怒,而是一种深切的、带着怜悯的悲哀。为了所谓的规则和立场,他们永远无法理解,有一种东西,可以超越生死。
她轻轻地将沈墨言放平,俯下身,冰蓝色的长发垂落,与他染血的黑发交织。
“我说过,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决绝,“要死,一起死。”
她低下头,冰凉的唇,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,印在了他冰冷的唇上。
这不是吻别。
一股庞大而精纯的、蕴含着永恒生命力的能量,混合着她冰冷又灼热的眼泪,通过这个吻,毫无保留地渡入沈墨言濒死的身体。那是吸血鬼亲王最本源的力量——“源血”。
与此同时,白夜的身体,从指尖开始,散发出比之前更加璀璨、却也更加绝望的冰蓝色光辉。这光芒温柔地包裹住沈墨言,修复着他破碎的身体,驱散着侵蚀他生命的异种能量。他背上恐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,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,甚至……他体内某种界限被打破了,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开始在他血脉中苏醒、奔流。
而白夜,她的身体却在变得越来越透明,如同逐渐融化的冰雪。
“不……白夜……停下!”沈墨言在磅礴的生命力中猛地睁开眼,恰好看到这一幕,目眦欲裂!他想要推开她,却发现自己被那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禁锢,动弹不得。
白夜抬起头,看着他恢复生机的脸庞,露出了一个极致美丽、也极致破碎的笑容。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如同琉璃。
“沈墨言……”她的声音缥缈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,“好好活着……连同我的那份……”
“看看这个……没有我的世界……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“嘭!”
如同冰晶碎裂的轻响。
她的身体彻底化作了无数闪烁着冰蓝色微光的尘埃,如同无数只绝望而绚烂的萤火虫,盘旋上升,最终,在沈墨言徒劳伸出的手臂间,彻底消散于无形。
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除了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、属于她的冰冷馨香。
除了沈墨言体内那奔流不息的、带着她生命印记的力量。
除了……他左手指尖,无意识攥紧的那一枚——不知何时凝结而成的、泪滴形状的、永恒不化的冰蓝色血焰结晶。
沈墨言僵在原地,保持着伸手的姿势,仿佛一尊瞬间被抽走灵魂的石像。
10
十年,足以让很多事情改变。
猎人与吸血鬼之间那场因两位“叛徒”而险些爆发的全面战争,最终在一场无人能解释的、针对双方激进派高层的精准清洗后,诡异地陷入了僵持与冷战。
有人说,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暗中平衡着一切。
有人说,是那场黄昏古堡的悲剧,让双方都感到了恐惧。
城市依旧喧嚣,那家名为“永夜”的画廊,依旧在每晚午夜准时亮起幽微的灯火。
今夜,一个身影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。
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,身姿挺拔如松,黑色的短发下,左眉骨的浅疤依旧,只是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黑眸,如今沉淀着化不开的、如同永夜般的沉寂。
他的容貌,与十年前并无二致,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。
沈墨言走到画廊最中央,那里悬挂着一幅全新的、从未展出过的画作。
画中,不再是猎人与吸血鬼的厮杀,而是一个黑发猎人与一个银发吸血鬼背靠而立的身影。猎人手中银枪闪耀,吸血鬼指尖冰焰流转,他们的眼神坚定,望向画外,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观看者。画面的背景是破碎的古堡与交织的光暗,充满了悲壮与力量感。
他驻足画前,久久凝视着画中那个银发红眸的身影,指尖无意识地抬起,轻轻拂过胸前。
在他风衣内侧,紧贴着心脏的位置,一枚泪滴形状的冰蓝色结晶,用秘银链子穿着,正散发着微弱而恒久的冰凉。另一枚同源而生的冰蓝袖扣,则始终别在他的袖口,从未取下。
他获得了永恒的生命,却陷入了永恒的孤独。
这究竟是祝福,还是最残忍的诅咒?
窗外,夜色浓稠,雨丝悄然飘落,敲打着玻璃,一如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。
沈墨言缓缓闭上眼,仿佛还能听到那清冷悦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,评论着那幅早已不复存在的古画。
“……据说圣银需要猎人心头血的淬炼,才能对高等血族造成真正的致命伤……”
原来,她早就告诉过他答案。
致命的,从来不是银刃,而是交付出去的那颗心。
他睁开眼,最后看了一眼画中的她,转身融入画廊外的夜色,如同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那枚冰蓝色的结晶,在黑暗中,如同她永不熄灭的眼眸,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永夜、银刃、以及一场跨越种族之爱的传说。
而传说,永不终结。